第(3/3)页 卓木强巴来到岳阳身边,俯身问道:“怎么了?” 岳阳尽量大声道:“我们不能就这样……顺流而下,得划船!水……水位降低太多了!下一次涌水就快来了!” 卓木强巴倒吸一口冷气,这蛇形船刚刚稳定下来,船上的人还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他马上下令道:“张立,你赶快把灯光问题解决!胡杨队长,帮忙看看还有哪些队员还能动的。 我们不能躺在船上休息,得赶快划船,必须先找到一个可以拴船的地方。 大家坚持住,如果你们还能动,都拿起桨来,我们得继续划船!” 严勇、敏敏等也都坐了起来,看来还能拿起船桨。 吕竞男从后面走上前来,对卓木强巴道:“黎定明走了。” …… 虽然卓木强巴已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但还是足足愣了有十几秒。 黎定明就这么走了。 一个优秀的动物学家,一个对生命充满热爱的人,他还想要带最美丽的蝴蝶给他女儿。 但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卓木强巴只能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是的,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漂流行动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他没想到,死亡来得这么快,两天,两个人。 还要在这里待多少个小时,最后又能留下几个人? 灯光一亮,张立将船尾的探照灯换了一盏,匆匆走过去汇报道:“后面的灯好了。” 他手里拿着另一个灯头,又匆匆朝船头赶去。 蛇形船又一次加速了,还能动的队员们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握着塑钢桨,一桨又一桨地向前划,动作是那么机械,但每一次入水都是那么稳,没有人喊号子,动作还是那么整齐。 他们的希望,就在那无边黑暗的最深处。 王佑和孟浩然是身体太弱没法动;张翔原本也想握桨,但吕竞男说会让伤口裂开,这样反而使情况更糟,没让他拿桨;岳阳的手骨似乎被卓木强巴给撞脱臼了,他竟然没感觉出来,亚拉法师给他接了骨,他还是拿不起桨,只能像一个侦察兵那样趴在船头,用他的眼睛给众人指路。 黎定明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背包上,好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人去惊动他,让他继续静静地躺在那里。 只是,每个人都将桨握得更紧,挥动得更有力,他们要将黎定明那份力,一齐使上。 心绪随着在黑暗中无声前进的蛇形船游走,卓木强巴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阿爸的话:“有光即有影,有明则有暗。 人之所以成人,那是因为他们除了生存和繁衍以外,几乎抛弃了作为动物的所有原始本能行为,让自身行为建立在文明的基础之上。 然而人心是复杂多面的,由人群构成的社会更是纷繁庞大,不可能人人都生就一颗充满善意的心。 神的正面意义就在于此,他让人类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心灵的纯洁,并在信仰者心灵受到伤害时给予安慰与补偿……但在这世上,黑暗才是永恒的,光明只是短暂的一瞬……” 拉萨。 大昭寺门前的广场,两根被围起来象征历史的石柱昂然向天,其古朴雄浑显示着历史的沧桑变迁,斑驳的文字刻下了曾经的盟誓,寺内的座座金顶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引得无数游人拍照留念。 此时,在广场不引人注目的一角,一位胸前挂着数码相机的休闲装男子正有模有样地拍摄着。 他戴着一顶遮阳帽,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大蛤蟆镜,立领的休闲服又几乎将鼻下的嘴唇和下颌完全遮住,不过这样的装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目。 毕竟现在年轻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何况在这个中外游客常年来往的地方。 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在小广场转悠了两圈,这才向寺门走去。 路过那唐蕃会盟碑时,只听他“哧”的一声冷笑,充满了嘲讽之意。 在他身后,一名高大的裹得像阿拉伯人的外籍游客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从正门进往左,是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旅游男子在广场上长久地驻足,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冷笑。 这时,那名高大的外籍游客看了看广场散布的游人,装做漫不经心地朝那名挂相机的男子靠近,低声用英文道:“先生,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 那声音,卑微中带着恭敬,小心里透着胆怯,就像一位向皇帝告密的小太监。 挂相机的男子瞪了那外籍游客一眼,冷笑道:“怕什么,你放心好了,若他真的连你都怀疑,那他就无人可信了。” 说的却是地道的北京话。 外籍游客点头哈腰道:“是,是。 另外那些人已经有眉目了,他们打算三天后在车臣开一次会,似乎是准备商议联手行动,这是地址。” 说完,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回音。 挂相机的男子并不耐烦这样一条巨大的哈巴狗跟在自己身后,接过地址直接道:“柯夫会继续帮助你们的,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外籍游客迟疑道:“可是……那个……我回去该怎么跟老板说呢?” 挂相机的男子道:“你就说,稍晚一些时候,柯夫会亲自打电话给他,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外籍游客答应着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挂相机的男子还盯着地板看,不禁问道:“先生,这地,有什么特别吗?” 那相机男子把眼镜往鼻梁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那名外籍游客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每次看到那双眼睛,他都感到心颤,那可是,连老板都惧怕的眼神啊。 那双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好像两个梯形,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到,都感觉那双眼睛在俯视自己。 透过那道目光,可以感受到冷漠、悲哀、怜悯。 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种目光,都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哼。” 男子重新扶好墨镜,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地,这片地曾被血染红,就在一千年前,朗达玛向寺里的僧侣发布了死命令,要么转职为天葬师、屠宰师,要么接受活人天葬和屠宰,并说,你们不是一直从事着这样的工作么。 当时,寺庙里的僧侣只有这两种选择,要么挥动屠刀、剔刀,剜下别的僧侣的肉,要么成为刀下胔。 牲畜的粪便上躺着喇嘛的腐尸,腐臭的尸气充斥着整座寺庙,此后的数十年没人敢从这周围经过。 如今摇身一变,又成了最神圣最圣洁的地方了,这不是很讽刺的事吗。 哼,最美丽的鲜花开在最腐败的土地上,最多蛆虫的地方就是最多生物的地方,你明白吗?” 那名高大的外籍游客谄媚道:“先生妙语,果然高深,小的,不明白。” 挂相机男子面色一变,冷冷道:“你回去吧,记住,好奇害死猫。” 外籍游客离开后,男子仰头望天,透过太阳镜露出那含着深深悲哀的眼睛,喃喃道:“车臣啊……看来我还得亲自走一次。” 黑暗中整齐的破水声,好像死神轻轻打着拍子,每一刻都提醒着这些还活着的人,这是一个随时都会遭遇死神的禁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 那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隙而来,如果在涌水到来之前,他们还不能找到可以拴船的石柱,那么等待他们的,就不只是五米浪高那样的漂流了。 “哗啦……哗啦……”船桨入水传来巨大的阻力,像压在众人胸口的一块石头,忍着身体的剧痛,每一次挥桨都牵扯着身体不住地颤动,但是没有人停下。 哪怕只多一点点力量,船也能快一点点;只要快一点点,就多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还没有发现吗?” 卓木强巴低低地问道。 “没有。” 岳阳眼睛又胀又涩,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张立专为他配了一盏仰角四十五度的探照灯,以方便岳阳找到头顶绝壁上可以拴船的柱子或是凹槽。 只是通道内都是被涌水冲刷得无比光滑的石壁,就像自来水管内部,要想找到那可以拴船的地方谈何容易。 而且还不知道何时就会开闸放水,他们是在和死神赛跑。 死神的脚步很快就临近了,水面开始出现细细的波纹,负责看着前方河道的禇严最先发现这一情况,他手一颤,差点将船桨掉入水中,“来了。” 他轻轻地道,只有身边的张立和岳阳能听到,但很快,这个声音已经传到每一位船员耳中,张立和岳阳将这简短的一句话像递纸条般,一个一个传下去。 听到岳阳的声音后,卓木强巴深吸一口气,握桨的手更加用力;吕竞男微微一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唐敏的眼中透出一丝惊恐,不过看了吕竞男后就变成一丝欣喜;肖恩第一次变了脸色;胡杨队长眼角微微颤动;巴桑磨着上下齿,斜眼瞟着亚拉法师;亚拉法师一动不动,还是那副行将就木的面容。 巴桑也就保持着自己的冷漠。 又划了一段路程,那细碎的波纹逐渐扩散开来,众人耳中开始出现那种“嗡嗡嗡”的蚊吟声,那是死神战斗的号角,如今他们每用力挥一次桨,就离死神更近一步,但是他们没有退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一闯到底。 张立有些耐不住了,抢问岳阳道:“还没有看到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吗? 我们已经在这条通道里走了这么久了,会不会过了?” 卓木强巴叮咛道:“不要干扰岳阳。” 岳阳心头又何尝不紧张,他一双眼睛鼓得都快突了出来,可是放眼之处,只有平滑如镜的黝黑色岩壁,别说石柱了,连一丝裂缝褶皱都没有。 嗡嗡声越来越响,人人心中如擂鼓,严勇虽面无惧意,但手上青筋暴起,握桨如触电;禇严眼露悲色,手抖脚颤;张翔嘴里不住念叨:“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 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神就对挪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 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 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赵庄生犹豫着,看了看身边的人,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害怕,于是,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去控制自己狂跳不已的心。 王佑和孟浩然吃了药打了针,此刻都还在休息,反而没有感觉。 禇严不由双手发颤地问道:“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卓木强巴扭过头去,微笑道:“放心吧,我们会找到停船的地方的。 虽然现在声音响,那潮头离我们还远着呢。” 他声音一大,喊道:“接着划,来哟!马泉江水高千尺哟——”那高亢的嗓音在黑暗中有如惊雷一声,众人心头都是一震,从各自的思索中被警醒,距离卓木强巴近处的张立和严勇小声应和道:“嘿咗!嘿咗!” 卓木强巴又道:“飞鸟不渡熊绕道哟——” 禇严、张立、岳阳、严勇、胡杨队长都加入了应答的行列。 “嘿咗!嘿咗!” 声音大了些。 “雾锁江颜浪滔天哟——” “嘿咗!嘿咗!” 吕竞男和唐敏也加入其中,雄浑的嗓音中平添几分清脆激昂。 “险滩礁石胜阎罗哦——” “嘿咗!嘿咗!” 张翔、巴桑、赵庄生也吼了起来。 大家的声音开始越聚越大。 “藏巴的男儿有热血哟——” “嘿咗!嘿咗!” 肖恩、亚拉法师、塔西法师也加入了进来,虽然他们不大明白,可是那吼声中似乎蕴含着一股力量,那种力量就像一团烈火,要将他们体内的血点燃,骨子里迸发出一股澎湃的热量,一定要大声呼喊才能宣泄。 “浑身都是力和胆哟——” “嘿咗!嘿咗!” 热血沸腾起来!一群衣衫褴褛、血污满面、浑身伤痛的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发出了震天的吼声,那声音,掩盖了船桨激水,掩盖了岩壁轰鸣…… “敢上刀山敢下海哟——” “嘿咗!嘿咗!” “敢穿恶浪迎激流哦——” “嘿咗!嘿咗!” …… 那一声声发自心的呐喊,驱逐了所有阴暗和恐惧。 伴随着这雄壮的吼声,蛇形船如飞一般向前,这群人朝着死神来临的方向,迎头而上。 希望在哪里? 就在那无边黑暗的最深处! 卓木强巴正吼到“乘风破浪船似箭哟——”的时候,岳阳不顾声音嘶哑大声叫道:“我看见了!强巴少爷!” 岳阳的灯光牢牢地锁死右方十来米高的崖壁上突然凸起的一块,那块石头像一只巨人的耳朵,耳朵眼里直立着一根约有一米直径的石柱。 “停!” 所有桨手立刻倒挥船桨,蛇形船就像钉子一般稳稳地钉在了河面上。 同时,禇严面色惨白地盯着前方,也道:“我也看见了!” 白色巨龙张开了大嘴,已经在探照灯的照射范围之内了。 张立用双手在大腿上一撑,忍着伤痛霍然站了起来,同时大叫一声:“强巴少爷!” 跟着在船上一跺脚跃起。 卓木强巴哪能不会意,双手一架,落下时张立正好踩在卓木强巴的手心,卓木强巴用尽全力往上一托,张立身体再高一米,手腕一翻,“嗖”的一声飞索射出,脚不停步地在崖壁上“蹭蹭蹭”蹬了上去。 而下面的岳阳也早将那捆主绳递到了卓木强巴手中,卓木强巴将拴有快挂的一头抡起,“呼”的一声向耳朵眼抛去,此刻张立也刚刚到。 那滔天的白浪已经近在咫尺了,十几米高的巨浪啊,蛇形船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微不足道的爬虫,船内的新队员有些已经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二战档案 卓木强巴将主绳的一头抛出之后,看也不看,跟着就将主绳的另一头大力一甩,在船的龙骨粗大处绕了好几匝,接着绳头剩下的部分往腰间一绕,双脚抵住船头龙骨,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张立在高处重复了同样的事,他将主绳朝石柱一抛,利用快挂的重力绕了支柱两圈,剩下的部位就往腰间一绕,刚绕一圈就发现白浪已经将蛇形船冲走了,他赶紧抓紧绳端,身体斜靠着这个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小坑,双脚死死抵在石柱上。 又一次主绳将龙骨缠得“嘎嘎”作响,又一次瞬间被激流吞没,然后从激流中挣扎着探出头来,卓木强巴猛地甩开遮挡在眼前的水珠,高昂着头。 在他前面的岳阳也是从水中抬起头来,与卓木强巴对视着,两人露出了会意的微笑——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接着张立拴牢了主绳,跳进船来,一落入船中就瘫倒在船底,一动也不想动了,直到此刻,才觉得百骸俱裂,浑身散了架似的。 同样坚持不住的还有卓木强巴、禇严、胡杨队长、肖恩等人,他们拖着原本的伤痛划船过于卖力,这时总算找到一处较为安全的地点,那股绷紧的神经一松,顿时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纷纷倒在或斜靠在船壁上。 这次险道激流给船上的人以沉重打击,不仅黎定明死了,张翔重伤,孟浩然和王佑身体也变得极其虚弱。 在险滩因旋转而剧烈呕吐的还有赵庄生,船进入平稳河道时他就已经手脚发软,后来划船全凭一股毅力支撑,一脱险就因低血糖而倒下了,不过好在年轻,恢复得比孟浩然和王佑要好。 孟浩然和王佑虽然有所恢复,但是两人都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吃不进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就是喝糖水也吐。 唐敏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依然不解决问题,塔西法师也束手无策,他说这是超速旋转引起颅内变化,不是简单处理就能治好的。 于是,只能给两人注射维生剂,但维生剂数量并不太多,必须有计划地使用,同时配合冬眠疗法,减少两人的代谢消耗。 经过长时间的休息,大家总算渐渐恢复了体力。 清点残余物资,禇严、李宏、赵庄生和黎定明四人的背包被甩丢了,虽然四人的包里没有什么重要设备物资,主要是食物、衣物、帐篷等,但这下原本够吃一周的食物只够吃三四天了,备用探照灯也只剩下三个,关键是船上大多数人都成了伤员,虽然每人都有急救包,但那只能做简单的止血、止痛、消毒处理,至于关节、软组织等损伤,大家就只能忍着,等伤自然好。 岳阳反复地调看地图,比对崖壁上的凹槽,却始终不能确定。 看着岳阳双眼布满了血丝,卓木强巴有些不忍地道:“找不到吗? 找不到就算了吧。” 岳阳有些沮丧地说:“我找不到,我们迷路了。” 张立走来,拍拍岳阳的肩头道:“休息一下吧,我们要送黎定明走了。” 黎定明双手交叉握在胸前,面色安详,只是眼睛有些似闭非闭,胡杨队长抹了几次都没让他眼睛闭上,就像总想透过缝隙看到点什么一样。 张立将黎定明的头灯塞入他手中,由巴桑和严勇一头一脚抬着,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入水中,大家默默注视,黎定明的身体渐渐沉入水中。 同时流水将尸体朝下游冲去,那一盏头灯在水中发出乳白色的光芒,就像一只萤火虫,在黑夜里孤寂地飞行,它仍试图努力向前,为黑暗中的人指引方向,却终于淡了,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送走了黎定明,大家心中都蒙上一层不安,出发时是十八个人,如今少了两个,还有两个正躺着,明天呢? 明天还能有几人坚持? 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虽然每人都抱着献身的决心,无怨无悔,但活着的人总会为逝去者默哀,那不仅仅是失去一条生命那么简单。 岳阳又开始研究那地图,并请亚拉法师一同参详,讨论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他们的食物又决定了他们必须启程,在第二波可怕的涌水之后,蛇形船重新起航。 “我们有罗盘方向仪,只要顺着水流的方向,没有地图同样能到达香巴拉。” 张立这样安慰着大家。 岳阳苦笑道:“不能确定在地图中的位置,意味着我们不知道河道的危险程度,不知道涌水什么时候会来,什么地方有可以停船拴船的停泊点。 那代表着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立脸色一变,涌水到来时找不到拴船之处,那后果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卓木强巴道:“如果我们多过几次分岔点,你能确定我们的位置吗?” 岳阳摇头道:“如果是在地图边缘,我还可以逐一排除,可是现在,我们是在地图标注的中心位置,在地图上的分岔河道几乎都是一样的,这片区域的停船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仅仅靠这些信息我无法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 现在我们唯一掌握的情况就是涌水的时间还算有规律可循,每天涌水会比前一天提前约半个小时左右,两次涌水间隔几乎是十二小时,比较准确,一次大涌水,一次小涌水,我们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涌水,再过十二小时还有一次小涌水。 然后以我们的船行速度扣除已走过的距离,大概能算出什么时候有涌水。” 张立疑惑道:“又没有停船的地方,就算知道什么时候有涌水那又有什么用?” 岳阳道:“你看地图,这些古人显然很清楚涌水的威力,所以每一段河道中,一定有一个停船点,虽然河道有长有短,但只要我们能把握住涌水发生的时间,就能在两个停船点之间控制是继续前进还是原地等待,总要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禇严道:“划船吧,早一些走出这地下河,我心中才能舒坦些,这下面太黑了,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蛇形船又开始向前行驶,由慢到快。 拉萨。 方新教授已经不眠不休查了一夜资料。 姆,沙姆大陆,娜提姆克神,一定在哪里见过的,一定。 他翻遍了所有的藏族经文,那些他查阅过无数次的资料,究竟是被记载在哪里了呢? 终于,他在一本经文里查到了这样的字句,“我闭上眼睛,仿佛已看到,当巴尔星坠落于今天已是水天相连的地方时,七座城市连同它们金碧辉煌的城楼和金字塔似的寺院一起颤动摇晃。 霎时间从宫殿里冲出一条火舌和滚滚浓烟,这时到处是即将断气的人的呻吟和众人的喊叫。 扛着财物的男人和穿着最值钱衣服的女人都在绝望地呼号:‘姆,救救我们吧。 ’”文字后面又记载着,在今天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的附近,恐怕又有一块巨大的大陆沉没了。 方新教授将电脑中这段经文关闭,其页面上用金粉描着“天轮经疏注”这五个大字。 “不可能!” 教授猛地摇了摇昏昏欲睡的头,想使自己更清醒一点,可他又不得不重新注视着电脑里那本以桦树皮为纸,金粉为字的经文。 此刻,又有电话打来,方新教授停下思索,滚着轮椅来到手机旁,接听了电话。 “老方,你托我帮你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真有哈恩这个人,他是德国原子能研究专家,二战后被美国抢了过去,似乎一直在美国原子能研究机构里秘密担任重要职务,后来还出了本回忆录,主要写他在二战中从事原子弹研发的经历。” 方新教授道:“还有回忆录? 在哪里? 网上能找到吗? 哦,那这样,你把它扫描到电脑里,保存为高清晰的图像,立刻给我发过来。”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了?” “发来再联络,我想我需要去休息一下,老了。” “那好,我给你发短信。” 方新教授一觉醒来,手机上有短信留言,那位朋友已经将查找到有关哈恩的资料扫描到电脑上并传送了过来。 教授来不及洗漱,匆忙打开电脑,将朋友扫描的资料一条条仔细察看起来,其中大部分内容是哈恩的回忆录,包括莱西试验室的建立,他担任的职务,当时有哪些人参与,工作进程和对家人的思念等内容。 但其中还有些是非常奇怪的内容,说它奇怪,是因为哈恩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提出了疑问。 他在回忆录里这样说道:“1942年11月25日,我们的研究已经取得相当成果,但此时敌军已经对我们实施的这一计划有所了解,他们开始在捷克实施破坏计划,重水的供给线全被破坏了,我们急需更多的重水……我的报告已经提交了三次,我们只需要再多……一点点,哪怕只有……重水,就能完成反应堆的实验。 我想,我们最终制成的武器其可行性和威力,元首应该已经相当了解,这将对战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可是,为什么我们那小小的要求却迟迟得不到批复? 哪怕对重水生成车间多一点保护,在运输线多增加一些保护,我们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核裂变反应试验成功,接下来,只需要进行大规模地生产就可以了。 但是,我们从元首那里得到的答复却是,不用着急,战争的胜利会属于我们的……我再次向元首提出要求,这次得到的答复是‘不用太着急,我们有更好的办法……’究竟有什么办法,会比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能更好地扭转战争局面呢? 我想不出来……” 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大堆信息,方新教授陷入了沉思。 二战中,德军的许多武器都用的是当时最尖端的科技,在核技术上也是如此。 早在1938年,德国就开始了核武器方面的研究,到了1940年,德国纳粹攻占挪威后,将挪威诺尔斯克电气化工厂电解池数量扩充了一倍,重水年产量由3000磅增加到1万磅。 而那时英美的核能研究还在起步阶段且一直没有多少进展,甚至还无法解决重水的提炼技术。 1942年春天,海森伯与德佩尔在莱比锡进行了世界上首次有记录的中子的增殖实验。 世界上第一个实验型反应堆也是德国人搞的,后来美国和苏联的原子弹是如何成功的更是尽人皆知,大批的德国科学家在原子弹成功试爆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美国还骄傲地宣称,找到一个海森堡,比打败德军六个师还有用。 似乎在德国战败投降前,他们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原子弹研发的技术,可是问题也出在这里,德国似乎并不是绝对地重视核武器的研发,而且那种不重视来自高层。 如今各种猜测都有,唯一知道真相的似乎只有美国和苏联,但这两国在二战后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对方,关系一度紧张得令人窒息,他们似乎都不准备将从德国知道的一切公之于众,反而是更深地隐瞒了起来。 一时间,玛雅地宫中的巨大化石《天轮经疏注》,德国人哈恩的回忆录,卓木强巴提到过在倒悬空寺看到的人与巨大蜥蜴搏斗的画面,最后的神庙,卓木强巴笑着说十米高的生物谁见过,工布村和玛雅的诅咒,各种信息充斥在教授的脑海中,这些线索似乎渐渐被什么联系了起来。 教授颓然坐在轮椅上,喃喃道:“我们究竟在找什么啊? 强巴。” “你在看什么? 强巴?” 德仁老爷推门而入。 “啊。” 小强巴“呼”的一声站立起来,双手局促不安地握在一起。 “哦,又在看顿珠阿姨从成都给你带回来的那套书么?” “嗯。” “强巴,那套《十万个为什么》和大藏经,谁更好看呢?” “《十万个为什么》。” 小强巴扑闪着眼睛。 “为什么呢?” “它……它里面说了好多东西,都是我不知道的。” 小强巴捏着拳头,兴奋道。 “哦,那我来问问你,这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这个世界没有尽头,地球是圆的,从一头走出去,绕一圈就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哦,那,地球的外面是什么呢?” “是宇宙,宇宙好大好大的,它里面有许多星云,我们银河系就是其中的一团星云,太阳系又是银河系中的一小部分,有九颗行星绕着太阳公转,他们就像九个兄弟一样,我们的地球是老三。” 德仁老爷沉默了片刻,显然没想到小强巴看得这么深,看得这么仔细。 他迟疑了一瞬,最后问道:“那么,宇宙有多大呢? 它有边吗?” “这……书上没说。” 小强巴困惑了,书上为什么没说呢。 德仁老爷微笑着离开,道:“想一想吧,想一想。”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又回到了和阿爸对话的那个房间,家里的摆设,桌椅板凳,什么都没变,唯一改变的只是人,阿爸老了,强巴壮了,时间改变一切,但变化最大,变化最快的,是人。 “阿爸,还记得三十年前你问我那个问题吗?” “哦,什么问题?” “你问我,宇宙有多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宇宙是从一个奇点瞬间爆发出来的,它仍和地球一样,呈球状向外不断扩张、延伸,目前人类可以捕捉到的边界,是144亿光年,这就是我们的宇宙。 当它抵达一个临界点之后,会开始回缩,并最终回归奇点的状态,然后第二次爆发。” 说完,强巴满怀敬意地看着阿爸,这个有些臃肿的老者,虽然他是大智者,但这些知识,是一个久居西藏的老者绝对无法接触到的,他想,阿爸应该明白了佛经中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有很大的区别。 没想到,德仁老爷连考虑都没考虑,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宇宙是呈一个球体不住向外界扩张,那么……它的外面又是什么? 如果说它以一个奇点存在,那么,这个奇点以外呢? 又是什么?”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