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唐涛的日记-《藏地密码·珍藏版大全集(套装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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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竞男没有回答,卓木强巴顿时心中一紧,伸手一碰,吕竞男随手倒地。

    卓木强巴略一侧身,带着唐敏靠近吕竞男,伸手一摸,铁娘子已被冻成一块顽铁,身上仅有少数几个地方还略显柔软。

    卓木强巴惊呼道:“糟……糟了……”他是与唐敏两人共同抗寒,本以为吕竞男受过密修,应该比他们更耐严寒,没想到竟然也抵御不住这股冰冻寒气。

    他哪里知道,一个人若是心冷了,那远比身体冷起来更快更容易。

    卓木强巴有些慌乱,这如今,在这里倒下,就可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他忙问道:“怎么……怎么……怎么办?”

    唐敏知道情况的严重,原本一直不打算说的提议,现在却不得不考虑了,她低声颤道:“是……是被……被冻的!我们……我们三人……必须捆……捆在一起……否则,谁也……熬不过去的……”

    卓木强巴喃喃道:“我明白了……其实……我们早该这样做……”他解开吕竞男破损的衣衫,用博大的胸怀将吕竞男也纳入自己的胸膛,让肌肤紧紧地贴在一起,用自己的体温去软化那被冻成铁石的本该柔软的躯体。

    冰凉的触感在三人间慢慢恢复,一时间,卓木强巴和唐敏谁也没说话。

    在这种环境下,似乎不应该去思索伦理和道义,一切,只是为了活着,活下去!

    吕竞男冰凉的身体渐渐复温,开始软化下来,那充满弹性的紧绷肌肤牢牢地和卓木强巴,和唐敏粘在一起。

    卓木强巴和唐敏开始尝试呼唤吕竞男的名字,必须让她清醒过来,不能就这样失去意识。

    一次又一次,带着颤音的反复呼唤,终于将吕竞男从地狱唤了回来,那富有弹性的手臂动了动,随后似乎是用尽生平的力量,发自本能地、牢牢地抱紧卓木强巴的背脊,另一只手和唐敏的手臂搭在一起,就像同时找到母亲乳头的两只猪崽,都死死地吊着那高大健硕的身躯,寸土必争。

    “水……水……”这是吕竞男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到哪里去找水?

    卓木强巴看了唐敏一眼,唐敏赌气地别过头去,将脸埋在卓木强巴胸膛内。

    卓木强巴小心地抽出一条手臂,在裂缝边缘抓了捧雪,在嘴里含化了,一口一口喂过去,直到吕竞男不再需要。

    当手臂缩回衣衫内,其中一具身体触电般抖了一下,卓木强巴也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里,但随后就被一个身体牢牢抓住,贴在她自己后背,似乎再也不愿他松开。

    同一时间,不知相隔多远的冰塔林内,张立和岳阳面对面坐着。

    他们的情况要好一些,背包里还有火源,还有少许食物,但是没有营帐。

    张立也不知道自己背着岳阳跑了多远,总之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冰天雪地里实在没有办法裸宿,张立不得已,只能一座座冰塔林挨个敲击,他知道,在这白蛇横行的塔林间,一定不止一顶帐篷。

    那些曾经选择从冰裂缝下方穿行的人,一时无法通过西风带,又不愿就这么空手而回,他们无一例外都会选择这块稍微平稳的冰塔林作为宿营地。

    但他们不曾想到,有看不见的白蛇,还有可怕的雪妖,都在这白色的坟场等着他们。

    张立选择了一顶最大的帐篷,它形成的类似冰塔也是最高的。

    他仔细检查,确信没有白蛇后,将岳阳放入帐篷内,找到一个很古旧的煤油灯,化开冰冻,用火点了,小心地将冰尸挪移在一旁,说了些表示尊重的话,又将帐篷内外做了一番调整。

    张立回到帐篷内,再次检查了岳阳的身体,这小子,呼吸心跳都已经渐渐趋于正常,说明血清还是有效的,只是蛇毒太猛了。

    张立看着岳阳熟睡正酣的模样,想起自己在蛇群中亡命奔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灵机一动,隔着头套扇了岳阳两个耳光,呼唤道:“醒来,醒来!”

    第一下希望能将岳阳打醒,见他没反应时第二下就轻了,第三下举起手,便打不下去了。

    张立叹了口气,将岳阳的身体拖得离灯更近一些,蹲在岳阳身边喃喃道:“你是傻人有傻福,可把我累惨了。

    今天看来我们不得不在这里熬一夜了,我在外面已经装了激光发射器,如果胡杨队长他们没事的话,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只希望今天晚上这上面风大一些,最好别有雪妖出现。

    兄弟,让我们一起来祈祷吧。”

    过了一会儿又道:“快起来!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吃的东西可只有这么一点儿!你不起来我就全吃了!”

    ……

    “喂,还没有睡够啊?

    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我给你留了一份,至于公不公平,我想应该很平均,如果你不说话,就表示同意了……”

    “算了……还是等你醒来再说……醒来!你快给我醒来!”

    ……

    张立委实有些饥饿和疲惫,却坚持着等岳阳醒转。

    岳阳的体温、呼吸、心跳已经样样正常,就是不醒。

    张立百无聊赖,翻看起唐涛的笔记,借以抵御饥饿和寒冷。

    冷夜情

    唐涛的字迹刚劲有力,看来这个人不仅是一名探险家那么普通,他的书法相当有功力。

    笔记上还画有许多插图,那些绘画也堪称妙作佳品,图文并茂,每一页都记录着惊险刺激的冒险经历。

    张立原本只是想找找唐涛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记录,但他只翻看了第一页,就被文章的内容牢牢吸引住了,并不可遏制地想继续翻看下去。

    虽说是本笔记,却胜过了他看过的任何一本冒险题材小说,更重要的是,唐涛写过的一些地方是张立去过的,因此他知道,唐涛写得有多么的真实,其描述之生动具体,看了犹如身临其境,扣人心弦。

    加上那些简单而清晰的速描绘图,这本笔记,不啻于一本完美的藏宝图合集。

    某些地方风景如画,某些地方机关如林,某些地方建筑神奇,某些地方惊险神秘,唐涛使用过的工具,有很多连目前的特训队都还达不到;唐涛去过的一些地方,比他们去过的还要凶险万分,每当看到玄奥处,张立不由自主停下思索,这样的机关设计,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会怎么办?

    当看完唐涛的记述,又不禁拍案称绝,竟然还有这样的方法!原来这个机关竟然是起这个作用的,该死,我怎么没想到!

    张立果然忘记了饥寒,只是看得时而心惊胆战,时而赞叹不已,时而疑窦丛生,时而冷汗涔涔。

    这时候,张立才回忆起古俊仁博士说的,这是中国探险第一人,这个称号,不是凭空得来的。

    张立刚开始看唐涛深入非洲原始丛林的一段经历,就听见岳阳道:“好饿啊!”

    张立面色一喜,扔掉笔记,踢了睡袋里的岳阳一脚,骂道:“你小子,总算醒了!我背着你要死要活,四处逃命,你倒好,舒舒服服地睡安稳觉!现在醒啦,知道饿啦?

    没有吃的了,我都吃光了!”

    岳阳长出一口气道:“是那血清起效太慢了,不能怪我吧。

    我们现在在哪里?

    好像还在帐篷里嘛,请问,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到处逃命了?”

    张立跳将起来,道:“请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这里可不是刚才那座帐篷了!快起来,被你一说,我也饿得不行了!”

    岳阳道:“还有吃的啊!你这家伙……”

    由于贴得更近了,说话声音也不用那么费力了,卓木强巴和唐敏原本就紧挨在一起,低声耳语,只是这次多了一个吕竞男,许多话又成为禁忌。

    吕竞男醒来后,神志一直没恢复到正常状态,有时一会儿叫热,一会儿叫冷,卓木强巴知道,那是中枢调温系统出现了问题。

    有时吕竞男又发出一两声谁也听不懂的呓语,有时还有梵语发音,卓木强巴和唐敏则只能应着她的发音回答,使她不至于沉睡过去。

    不过,意识迷乱中的吕竞男始终牢牢地攀附着卓木强巴,好几次差点把唐敏挤下去,似乎这是她唯一剩下的生命本能反应。

    但还是太冷了,尤其是手指足尖,冰冷像一只水妖包裹着你,顺着肢体的末梢慢慢地爬上来,布满你的全身。

    此刻的三人就像被数件衣服反复包裹的大粽子,卓木强巴将衣物勒了又勒,袖口足管等处用细绳扎紧,他的破背包做了衣服缝隙间的填充物,吕竞男的背包像个袋子将三双脚装在里面,三人等于是捆在一起,如此,也无法抵挡寒冷的入侵。

    体温仍在一点一点被消耗,却没有补充,趁着还能动,三人便依靠肌肤激烈的摩擦取暖,但能量却消耗得更快了。

    吕竞男还在呓语,但此时有些话已经可以听清楚,其中反复的一句便是:“卓木强巴,有什么了不起……”

    后来吕竞男似乎更清醒一些了,但还是有意无意地重复这句话。

    每次听到这句话,卓木强巴就明显感到,身体某处肌肤像被蚂蚁狠狠地咬了一口,又麻又痒又痛,他已经分不清感觉是来自左边还是右边,对他来说,已不重要。

    此时对他来说,喉头强烈的干燥和痒感,整个肺部像被烘干机烤过,那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湿化的氧气早已用完,同时面对两位需要水而无法动弹的女性,卓木强巴只能自己一口一口含化积雪,再犹如雌鸟喂雏一般一口一口喂给二女。

    大家都开始咳嗽,这是肺水肿开始的症状!

    这个夜晚,是卓木强巴有生以来最难忘记的一夜,他同时和两名女性,保持最原始最亲密的接触,却没有任何情欲上的感触,这样做,只是为了活下去。

    一种求生的本能,使他们抛开了一切,相互激励着,相互安抚着彼此,以求熬过这近乎不能存活的一夜。

    他们低声诉说着各种故事,相互提醒警告不使任何一人失去意识;他们坚信着,只要到了明天,只要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胡杨队长他们会来帮助他们离开这里。

    就在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发音不清时,卓木强巴突然感觉到,在不知是敏敏还是竞男的脚下面,有一个硌脚的小东西,他一时无法判断是什么,总之是清理背包时被忽略掉的。

    卓木强巴小心地绕开不知是敏敏还是竞男的脚,去判断那东西的大小、形体,他期望着,希望是他们此刻梦寐以求的东西。

    脚已被冻得麻木,卓木强巴小心地抬高脚面,希望能将那东西倒出来。

    唐敏和吕竞男明显感到了卓木强巴的动作,嘤咛一声,问道:“做什么呢?

    咳……咳……”

    卓木强巴道:“袋……袋子里……有个东西,我们……一起把腿抬高,吭……咳咳……把它倒出来……”

    “咳……掉在我身上了!”

    “在哪里?

    咳……”“别……别摸我,咳……我拿给你!”

    “是它吗?”

    “嗯,是它!”

    卓木强巴好不容易找到了袖口,手里拿着那小小的方块伸出衣服外,“咔嗒”一声,豆丁大小的火苗升腾起来,狭小的缝隙里顿时光明。

    唐敏和吕竞男都抬起头来,如看圣物般看着那个小小的……雷蒙牌打火机!虽然这里寸草不生,没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但这打火机,本身就是火源啊,如今哪怕只有一点点光,也能让他们心中升起温暖的感觉。

    卓木强巴将火苗靠近三人的面颊,久违的温暖让三人再次重温幸福的感觉,真的好想哭。

    卓木强巴将火焰适当地调整,以便可以让它更长久地燃烧,同时问道:“暖和吗?”

    “嗯!”

    “嗯!”

    “咳咳咳……”伴随着咳嗽声,唐敏和吕竞男都在卓木强巴胸口一个劲地点头。

    这一夜,三人便在打火机反复的“咔嗒”声中,守着那豆点大的光芒,煎熬着,幸福着。

    同时,张立和岳阳围坐在帐篷里,煤油灯老早便熄灭了,外面的呼呼风声同样困扰着两人。

    能吃的东西已经吃光了,但那股严寒似乎并未退去,反而越发地凝重起来。

    袋子里还剩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两人盯着袋子,谁都没动。

    “留着吧,看着它,能让我觉得我们还有食物,也就没那么冷了。”

    最后,岳阳说道。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着,裹紧衣服,眼睛死死盯着那唯一的饼干,他们还有食物,那就是能转化成热量的东西!这冷夜,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很快就会结束了,多坚持一分钟,就早一分钟天亮!胡杨队长他们会找来的,一定!

    北风咆哮,一阵紧似一阵,张立和岳阳守着那块饼干,蜷缩着坐在一起,将能找到的布料都堆放在身边,还是觉得寒意袭髓。

    过了一会儿,岳阳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冻得都快停跳了,咬牙道:“张立,我恐怕是……”

    “胡说八道,想什么呢!”

    张立不待他说完,就赶紧打断。

    岳阳道:“你,你听我说完,上次在倒悬空寺,你不是问我在叫什么人吗?”

    “嗯?”

    张立艰难地扭头,好奇地看了岳阳一眼,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岳阳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叫陈文杰,是一名通缉犯。”

    张立道:“你和他有什么过节?”

    岳阳手抖了一下,牙齿打战道:“得得得……得从头说起,你可知道,我到青海的部队之前,是干什么的?”

    张立道:“你……你年纪不大啊?

    工作多少年了?”

    岳阳苦笑道:“看不出来吧,我在那之前,是云南瑞金的边防缉毒警。

    我是名卧底,是教官亲自把我挑选出来的,十七岁就混入毒贩子里面去了。”

    张立道:“那陈文杰,就是你在那里认识的?”

    岳阳点头,将布料拉拢再拉拢,继续道:“在去境外毒窝前,上级告诉我,在我之前,还有一位师兄会照顾我,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后来才知是他。

    你不会知道,那些吸毒的人都能做些什么事情出来,毒瘾犯了,他们甚至能将自己开膛破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举动。

    而当时的陈文杰,为了取信毒贩子,他染上了很深的毒瘾,我也根本没想到,他是卧底。

    当时为了取信毒贩子,我曾经告诉我的上线,说有警察盯上我们。

    本来是安排好了的,谁知道出了岔子,在毒品转移途中,除了警察,还有一个陌生女子也跟着我们,恰恰被我发现了。”

    张立有些明白岳阳和陈文杰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了,问道:“那名女子,和陈文杰有关系吧。”

    岳阳打了个哆嗦,叹道:“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想说太多了。

    一个普通女子落入一群毒贩子手里,你可以想象,当时陈文杰一直隐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友被那群男人撕成了碎片。

    他的毒瘾更大了,甚至常常会出现幻觉,但是当时我也没想到,人的精神是会崩溃的,而且毒品可以完全地改变一个人的人格。

    最后案情告破时,在混战之中,陈文杰将那名毒枭头目……肢解了,朝他脑袋上开了四十六枪。

    本来我该上报的,但是我想起他的遭遇,就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后来精神科的医生才告诉我,在那时陈文杰就已经出现了拆物症候群的倾向,只不过这种精神疾病在世界上都很罕见,当时就算上报了,也不会有人想到。

    而且他还成功地戒掉了毒瘾,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想到,就在三个月后……”

    张立越听越冷,却见岳阳的眼里迷蒙了,他从未见过岳阳伤感的样子,忙道:“他把你怎么了?”

    岳阳道:“他潜入我叔叔婶婶家里,把他们……肢解了。”

    说到这里,岳阳不禁想起那血淋淋的场景,满墙殷红的血,四处散落的碎肉,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修罗地狱。

    张立不解道:“你叔叔和婶婶?”

    岳阳道:“嗯,我叔叔和婶婶是那个贩毒团伙里的小头目,负责将毒品内销,后来经公安侦破和做思想工作,答应帮助警方。

    陈文杰就是通过这条线成功卧底的,而我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才被教官选作卧底的,不然你以为,随便找个十七岁的青年就能打入那个贩毒集团么?

    陈文杰认为,只有我叔叔婶婶知道他的去处和地址,如果不是我叔叔婶婶告诉他女友的话,他女友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他的,而若非我……他的女友也不会被发现的。

    就因此,他以最残忍的方式,将屠刀挥向我的叔叔婶婶!”

    说到激愤处,岳阳恨道:“那个家伙,从小心理就不正常,他喜欢虐杀小动物,将它们淹死、扒皮,然后将内脏装在玻璃罐子里,贴上标签,作为收藏。

    只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单独做,直到我们搜查他的住址才发现这些,或许他当警察,也正是为了享受用枪击毙罪犯时的快感!”

    张立大惊道:“这种人也能当警察?”

    岳阳道:“你不知道,精神科医生说,人的内心世界是最复杂的,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人人都有阴暗的想法,关键在于,他们是否表现出来,当人们只有想法时,他就是正常人,但如果他要将那些阴暗想法付诸实施,那就是对社会的极大危害。

    显然对于陈文杰来说,过量地吸食毒品,成为了他实施想法的催化剂。

    那个家伙杀了我叔叔婶婶后就逃之夭夭,公安部下发了全国的a级通缉令,后来我查到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青海,这才转调到青海的部队的。”

    张立看着岳阳道:“你和你的叔叔婶婶,关系不一般吧?”

    岳阳怀念道:“你难得聪明一次,却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没错,我们家子女多,我是老七,而我叔叔婶婶却没有孩子,他们经常说是报应,所以我从小就被过继给叔叔婶婶。

    是他们把我养大的,不过他们对我真的很好,从来不对我提起与毒品有关的任何事情,当年我逃学打架浪迹街头时,他们也不曾提过。

    他们真的希望,我与那些东西不沾任何关系。”

    张立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忽然觉得没那么冷了,点头道:“难怪。”

    岳阳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张立道:“精神科医生说了,这种症状一旦发作,就好像野兽尝到了血腥,他还会继续不断地尝试下去。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如果今晚,我熬不过去,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制止他!答应我!”

    张立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身体不那么冷了,那是热血在燃烧,这种被信任、被托付的感觉,让他感到了自己肩负的前所未有的责任,还有岳阳那火一样的真挚情怀。

    “好,我答应你!”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岳阳继续道:“我在青海干了两三年,却再也没有那家伙的消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后来教官说,怕埋没了我的才华,才把我调过来的,可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出现在倒悬空寺里,我简直不敢相信,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吧。

    你记着,他右臂文了一条蜥蜴,从手腕到手肘,就算用激光烧了,那疤痕也是常人难有的。

    在莫金他们那伙人里,如果你发现有这么个人,那就是他了。”

    张立见岳阳说完,嘴唇已经青紫,竟似要闭眼睡去,忙道:“岳阳,你与我说这许多,我也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我。”

    “嗯?”

    岳阳又睁开眼来,看着张立。

    张立吸了口冷气,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西藏当兵?”

    岳阳摇头,张立道:“因为听我妈说,我的爸爸是一名西藏地质科考工作者,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去参加一项科考任务,就再也没回来。”

    岳阳突然坐直了,虽然他的思维快被冻僵了,可依然马上就捕捉到,张立想告诉他什么。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张立在看到那面冰壁时的反应,惊愕道:“冰里的那张照片!”

    张立点头道:“我爸爸常年在外搞科考,很少回家,他最后一次回家,大概是我七岁的时候,虽然印象很模糊,但毫无疑问,那冰封的照片里第三个男子,就是我爸爸。

    我一直以为,他是因公殉职,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只如此。

    所以,如果今晚,我没能撑过去,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那个叫西米的,巴桑大哥认识他。”

    岳阳机械地点着僵硬的头,道:“我明白了,如果真是他,我一定帮你报仇!”

    张立颤抖道:“不用说得如此义愤填膺,好像我今晚就一定撑不下去似的,怎么也要表现得还有点希望嘛。”

    岳阳马上道:“哦,立哥,就全靠你了,我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张立忍不住咧嘴一笑,冰冻的嘴唇立刻渗出血来,又很快凝结,他道:“好了好了,噢,我的嘴都裂开了。”

    他叹息道,“唉,不过想来你也很难理解,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是怎样成长起来的。

    我妈在背后流了多少眼泪,我都知道。

    如果就这么走了,我真是不甘心……”

    岳阳道:“你也不知道,当年我叔叔婶婶对我有多好,他们对我的溺爱,简直到了我难以承受的地步……”

    在寒风凛冽的夜里,两人相互诉说着,含着泪笑着,颤抖着。

    塞翁失马

    漫长的冷夜终于被日光带走,卓木强巴仰面朝天,看见天色的变幻,惊喜地叫道:“看哪,咳咳咳咳……呵……咳咳……敏敏,教官,咳咳……有光了!天亮了!我们……我们熬过来了!”

    “嗯……吭吭……”,回应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力,俯卧在卓木强巴身上的唐敏和吕竞男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其实,很早以前,或许是两三个小时前,又或许是四五个小时前,二女就已经没多大说话的力气了。

    卓木强巴每说完一段话,便要听到她们的回应,听不到时,便用手让她们清醒一点,直到听到细若蚊蚋的声音,他才稍稍放心。

    天的确亮了,但是连卓木强巴都失去了抬头起身的力量,他们还能做什么呢,他们只能等待。

    胡杨队长等人什么时候会来?

    还要坚持多久?

    每个人心中都盘算着自己忍耐的底线。

    卓木强巴最怕听到的,就是唐敏发出好似交代遗言一样的声音,每次,他都尽力去打断,并告诫她们,不能想着终结,一定要想着活下去,就算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要这样想!终于,渐渐听不到唐敏回答的声音,又渐渐听不到吕竞男回应的声音,最后,卓木强巴连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就在他不甘地合上眼睛时,却听到那标志性的粗鲁而豪迈的声音:“这浑小子,竟然是这种姿势!”

    这是卓木强巴在雪山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事后卓木强巴才得知,胡杨队长一下山就联系了珠峰大本营和其余几个喜马拉雅山脉常驻登山队,请求援助。

    那是一个国际援救大家庭,很快就有百余名登珠峰的队员连夜搭乘直升机赶来,国籍更是囊括了全世界。

    在研究了信号发射点,确信卓木强巴和张立等人分别都在六千七百米以下,均不在西风带覆盖区域后,部分顶级的珠峰登山队员才敢同胡杨队长一起上山救人。

    所有来参加救援行动的登山队员都说,在没有任何后勤保障的情况下,胆敢攀登斯必杰莫大雪山,还是准备从中方登顶,那是在向死神宣战。

    这次意外让卓木强巴很受伤,同样他们先在达玛县医院进行了急救,再被转运到拉萨医院。

    卓木强巴的右脚切除了一根尾趾,左脚两只,肺部严重受创,更令医生们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人的舌头也差点因冻伤而坏死。

    他们见过不少雪山遇险者,手足冻伤是常事,毕竟末梢血液循环不够充分,可这舌头冻伤还从来没见过。

    舌头在口腔内,基本与体温保持一致,难道这个人的舌头一直伸在嘴外面吗?

    医生们哪里知道,正是这条舌头,救了两个女人的命。

    经过及时缜密的医疗,卓木强巴才总算保住了说话的工具。

    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卓木强巴兀自咳嗽不停,他的肺部受创远重于吕竞男和唐敏。

    不过事后谁也没提那日在裂缝中发生的事情,只是卓木强巴看见吕竞男时,总想莫名地回避。

    而唐敏呢?

    敏敏更是不知生哪门子气,身体刚好就要去美国找她哥哥的下落,怎么劝也不听。

    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一夜,就算是一铊铁也会被冻得开裂。

    过多的消耗体能,没有氧气和食物,都是让人体负伤的因素。

    张立和岳阳情况也不是很好,因极度疲劳和脱水,张立差一点就没挨过那一夜,医生说他是呼吸性碱中毒和低钾血症,在重症监护室持续观察了十七天,医生才告诉其余人他已度过危险期;而岳阳中的蛇毒没有被根除,也让他折腾了半个多月;巴桑则被送往另一家医院。

    从吕竞男那里得知,这次行动之后,这支队伍,或许就将被解散。

    当卓木强巴问起冈日和冈拉以及纳拉村村民的情况时,岳阳告诉他一切都好,他们已经向冈日大叔告别了,大叔还到达玛县医院看过他们。

    卓木强巴放下心来,却不曾看见岳阳背着他抹眼泪。

    岳阳怎会忘记,当他和张立被从冰塔林救出来,经过冰宫时,张立已经昏迷过去,岳阳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冰宫已经坍塌成一片冰墟,就算再告诉别人这里曾经有一座宫殿也没人相信。

    冈日斜靠在封印着拉珍的冰壁上,冈拉蜷缩在他怀里,他们都像睡着了一样,除了身上的血迹。

    不知道为什么,岳阳只觉得十分的悲痛,哪怕只要一想到冈拉,他都想哭,他们不应该死的,同时,他还想到了更多,那伤口,那负伤的时间……一想到这些,他就捏紧了拳头。

    一定有问题,教官曾经的怀疑没错,可是,要怎么做才好?

    行动失败,计划将被取消,国家或许会解散特训队,小组成员将各奔东西,张立、岳阳会回归地方部队,亚拉法师将返回寺庙,胡杨队长也要回到国家科考组,或许又有新的安排,吕竞男也会离开。

    这些都在卓木强巴的意料之中,方新教授早已提醒过他,这是一支并不稳固、随时都有可能被解散的队伍,如今遭受这么大的失败,被高层领导放弃也是情理之中。

    但巴桑病情加重,不得不回到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这让卓木强巴没有想到,最让他感到意外和痛苦的是,方新教授受了很重的伤!

    方新教授没有痊愈的腿再次受到重创,大腿骨断了,那是在穿越裂冰区时,来不及躲闪而被从天而降的巨冰生生砸断的!卓木强巴来到病房时,教授正在休息,那条腿被石膏固定,做着牵引。

    卓木强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巨冰从天而降,为什么会只砸中了方新教授?

    他的一双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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