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熊猫儿长笑道:“你要走,只怕还未见如此容易。” 寒光一闪,短刀离腰,有如经天长虹一般,拦住了青衣妇人的去路。 青衣妇人目光尽赤,突然举起肋下的白飞飞,迎着刀光抛了出去。熊猫儿吃了一惊,挫腕收刀,以双臂将白飞飞夹住,但就在这片刻间,青衣妇人已掠出数丈,再一纵身,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吴老四沿着道旁而行,突见那施舍银票的两只“肥羊”,正在一株树下,向个敞着衣襟的大汉不住盘问。 只见那个年纪较长的面色阴沉,形容诡异,骤看仿佛是具死尸似的,教人见了,忍不住心里直冒寒气。 那年纪较轻的,却是神情潇洒,嘴角带笑,教人见了,如沐春风一般,不由得想与他亲近亲近。 吴老四心中一动,忖道:“熊大哥正在找他们,莫非他们也在找熊大哥,这倒巧了,只可惜他们问的却非咱们的兄弟。” 当下大步赶了过去,笑道:“两位可是要找人么?” 在树下问话的自是沈浪与金无望,两人上下打量了吴老四一眼,沈浪目光一亮,笑道:“我等要找的人,朋友莫非认得?” 吴老四道:“两位且说说要找的是谁?” 沈浪将那玉猫托在掌心,送到吴老四面前,笑道:“便是此人。” 吴老四暗中大喜,便待伸手去抢玉猫,但他手一动,沈浪手已缩了回去,吴老四只得干笑数声,道:“两位要找别人,小的只怕还不认得,但此人么……” 沈浪喜道:“你认得?他在哪里?” 吴老四道:“两位随我来。”转身大步行去。 冬日昼短,夜色早临。 那荒祠之中,火堆烧得更旺,四壁又添了五六只火把,使这孤立在积雪寒风中的荒祠,温暖如风。 熊猫儿箕踞在角落里一只蒲团上,正瞧着火堆旁那两个“丑陋”而“残废”的女子呆呆出神。 他总感觉这两个少女有些异样,虽然他直到此刻还未发现这两个女子是经过易容改扮的。 江左司徒家的易容之术,果然妙绝人间。 他只觉得这两个女子,心里似有许多话,却说不出口,便自目光中流露出来,那目光是如此焦急,如此迫切,却又有些羞涩,有些欢喜——朱七七真未想到命运竟是如此奇妙,将自己救出魔掌的,竟是这曾被自己恨之入骨的无赖少年。而沈浪……唉,沈浪又不知哪里去了。 那奇妙的酒葫芦正放在熊猫儿膝边,葫芦上沾满着细如牛芒般的尖针,在火光下闪烁着烂银般的光芒。 熊猫儿目光移向这酒葫芦,用根柴片挑起了一根尖针,仔细瞧了半晌,面色突然微变。 就在这时,吴老四直闯进来,呼道:“大哥,小弟为你带客人来了。” 熊猫儿皱眉道:“什么人?” 他问完话,转过身,便已瞧见金无望与沈浪。 金无望面容仍自阴沉,沈浪面容仍自带笑。 他将玉猫双手奉上,熊猫儿双手接过,两人俱未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所有的言语俱已都包含在这一笑中。 于是,沈浪又自取出那玉璧——朱七七瞧见沈浪来了,心房似已停止了跳动,此刻瞧见玉璧,面颊却不禁一红。 她已有些知道这玉璧仿佛是那日在自己脱衣烤火时失落了的,却再也不知道这玉璧怎会到了沈浪手中。 只见熊猫儿伸手要去接那玉璧,沈浪却未给他。 熊猫儿笑道:“这玉璧似乎也是在下的。” 沈浪微微笑道:“兄台可看见璧上刻的两个字么?” 熊猫儿道:“自然看到,上面刻的是沈浪两字。” 沈浪道:“兄台可知道这两字是何意思?” 熊猫儿眨了眨眼睛,道:“自然知道,这沈浪两字,乃是在下昔日一位知心女友的名字,在下为了思念于她,便将她名字刻在玉璧上,以示永生不忘。” 朱七七在一旁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道:“这少年端的是个无赖,为了要得这玉璧,竟编出这等漫天大谎,而且说得和真的一样。” 沈浪也不禁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便是兄台那知心女友了。” 熊猫儿呆了一呆,道:“这……这是什么话?” 沈浪道:“沈浪两字,原是在下的姓名。” 熊猫儿呆在那里,脸上居然也有些发红,但瞬又大笑起来,道:“好,好,我偷也偷不过你,骗也骗不过你,算我服了你,好么?” 沈浪但觉此人无赖得有趣,洒脱得可爱。 只见熊猫儿笑声渐住,忽又皱眉道:“但据我所知,这玉璧并非你有之物,上面却又怎会刻着你的名字?莫非……莫非那位姑娘,是你的……” 沈浪赶紧截口道:“不错,那位姑娘乃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此来,便是为了寻访于她,但望兄台告知她的下落。” 熊猫儿并不作答,只是呆望着沈浪,喃喃道:“那位姑娘既然将你的名字刻在贴身的玉璧上,想来对你必定情深意重……唉,好得很……唉。” 沈浪是何等人物,眼珠一转,便已瞧出这少年必定对朱七七有了爱慕之心,是以此刻才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念至此,他更断定这少年必然知道朱七七的下落,当下轻咳一声,又自追问着道:“那位姑娘……” 熊猫儿这才回过神来,强笑道:“不瞒你说,那位姑娘我也不过只见过一面,这玉璧便是那次被我拾来的,此后我便再也未曾见过她。” 他嘘了口气,接道:“更不瞒你说,这些天来我也曾四下去探望过她的下落,但她却似失踪了,还有人说她已被断虹子带走。” 沈浪凝视着他,知道他说的并无虚假,于是寻找朱七七的这最大的一条线索,又告中断了。 他垂下头,沉声叹息,却急坏了火堆旁的朱七七。 她真恨不得放声大呼:“呆子,你们这些呆子,我就在这里,你们难道看不出么?” 她身旁的白飞飞,目光反而比她安详——一直都比她安详得多。 金无望目光却一直凝注在看酒葫芦,瞧得甚是仔细,他目光中竟似有些惊诧之色,此刻突然问道:“这葫芦你是哪里来的?” 熊猫儿嘴角闪过一丝神秘的笑容,不答反问,道:“你莫非知道这葫芦的来历?” 金无望哼了一声,道:“不知道也就不问了。” 熊猫儿道:“你既知道它的来历,便不该问了。” 金无望又哼了一声,果然未再追问。 沈浪听得他两人打哑谜般的问答,也不禁将注意之力转到那酒葫芦上,瞧了几眼,目中突然也有光芒闪动。 这时金无望已又问道:“你可是与一个青衣妇人交过手了?” 熊猫儿还是不答,又反问道:“你认得她?” 金无望怒道:“究竟你在问我,还是我在问你?” 熊猫儿哈哈大笑道:“这话我确是不该问的,你若不认得她,又怎会问我?不错,我已与她交过手了。” 他目光逼视金无望,缓缓接道:“我不但已与她交手,还知道她便是江左司徒的后人。火堆旁那两位……两位姑娘,便是我自她手中夺来的,那葫芦上沾着的,也就是江左司徒家之独门暗器,毒性仅次于‘天云五花绵’的‘烟雨断肠丝’。” 金无望面色微变,一步掠到火堆旁,俯首下望。 白飞飞不敢瞧他面容,朱七七却也回瞪着他。 熊猫儿道:“江左司徒,除了暗器功夫外,易容之妙,已久着江湖,只是我却看不出她两人也曾被易容……” 金无望冷冷道:“若是被你看出,就不妙了。” 沈浪心头一动,突然道:“兄台既有这专破天下各门各派暗器,以东海磁铁所铸,号称‘乾坤一袋装’的神磁葫芦,想必也曾习得司徒易容术的破法,不知兄台可否一施妙手,将这两位姑娘的真面目显示出来,让我等瞧瞧。” 熊猫儿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乾坤一袋装’的来历,只可惜我却无兄台所说的妙手,这两位姑娘纵是天仙化人,咱们也无缘一睹她们的庐山真面目。” 吴老四忍不住接口道:“易容之术还不好解?且待小弟用水给她洗上一洗,若是洗不掉,最多用刀子刮刮,也就是了。” 熊猫儿失笑道:“依你如此说来,江左司徒家的易容术,岂非有如台上戏子的装扮一样了,司徒易容术名满天下,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值钱,你用刀子乱刮,若是刮破了她们原来的容颜,这责任又有谁担当?” 吴老四赧颜一笑,不敢再说话。 朱七七却听得又是着急,又是气恼。 她又恨不得放声高呼:“你们用刀子来刮吧,刮破了我的脸,也没关系……” 金无望凝注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这女子非但已被易容,而且还曾被迫服下司徒变的瘫哑之药,我瞧她心里似有许多话说,却又说不出口来……” 熊猫儿突然找来个破盆,盛了盆火堆中的灰烬,送到朱七七面前,又找了根细柴,塞在她手里。 朱七七目中立刻闪烁起喜悦的光芒。 熊猫儿道:“咱们说话,你想必能听得到的,此刻你心里想说什么话,就用这根细柴写在炉灰上吧……” 朱七七不等他说完,已颤抖着手掌——她危难眼看已将终结,此刻她心头之兴奋激动,自是可想而知。 哪知,她竟连写字的能力都已没有,她本想先写出自己的名字,哪知细柴在灰上划动,却划得一团糟,谁也辨不出她的字迹。 到后来她连那个细柴都把握不住,跌在灰上。朱七七又急又恼,恨不得一刀将自己这只手割下。 她想撕抓自己的面目,却无气力;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也咬不动;她想发疯,却连发疯也不可能。 她甚至连放声痛哭都哭不出来,只有任凭眼泪流下面颊。 沈浪、金无望、熊猫儿面面相觑,都不禁为之失声长叹,就连四下旁观的大汉,心头也都不觉泛起黯然怜惜之意。 熊猫儿叹道:“且待我再试试另一个……” 白飞飞喉音虽已喑哑,但身子并未瘫软,只因她本是柔不禁风的少女,是以根本不必再服瘫哑之药。 熊猫儿将灰盆送到她面前,她便缓缓写道:“我是白飞飞,本是个苦命的孤女,却不知那恶妇人为何还要将我绑来,将我折磨成如此模样。” 熊猫儿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你本来可是个绝美的女子?” 白飞飞眼波中露出了羞涩之意,提着柴笔,却写不下去。 熊猫儿笑道:“如此看来,想必是了,与你同样遇难的这位姑娘,她可是生得极为漂亮?她叫什么名字?” 白飞飞写着:“我不认得她,也未看过她原来的模样。” 熊猫儿沉吟道:“如此说来,她遇难还在你之先?” 白飞飞又写道:“是,我本十分可怜她,哪知我……” 她没有再写下去,别人也已知道她的意思。只见她目中泪光莹然,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熊猫儿回首道:“如今我才知道,那恶毒的妇人,想必是要迷拐绝色美女,送到某一地方,只是生怕路上行走不便,是以将她们弄成如此模样。” 沈浪叹息点了点头,暗道:“这少年不但手脚快,心思也快得很。” 熊猫儿道:“她两人昔日本是绝色美女,咱们总不能永远叫她们如此模样,好歹也得想个法子,让她们恢复本来模样才是。” 金无望闭口不语。 沈浪叹道:“有何法子?除非再将那位司徒门人寻来……” 熊猫儿微一寻思,突然笑道:“我在洛阳城有个朋友,此人虽然年少,但却是文武双全,而且琴棋书画,丝竹弹唱,飞鹰走狗,医卜星相,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花样,他也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咱们去找他,他想必有法子的。” 沈浪笑道:“如此人物,小弟倒的确想见他一见,反正我等也正要去洛阳城探访一事,只是……不知兄台与他可有交情?” 熊猫儿道:“此人非但是个酒鬼,也是个色狼,与我正是臭味相投,你我去寻访于他,他少不得要大大地破费了。” 朱七七悲痛之极,根本未听得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只觉自己又被抬到车上,她也不知这些人要将自己送去哪里。 车上还有个童子她认得的,他却不认得她了,竟远远地躲着她,再也不肯坐到她身旁。 熊猫儿用块布将敞篷车盖起,车马启行,直奔洛阳。 车马连夜而行,到了洛阳,正是凌晨时分。 他们等了盏茶多时分,城门方开,金无望策马入城。 沈浪道:“如此凌晨,怎可骚扰人家?” 熊猫儿笑道:“我在洛阳城还有个朋友,他家的大门,终年都是开着的,无论什么人,无论何时去,都不会尝着闭门羹。” 沈浪微笑道:“此君倒颇有孟尝之风。” 熊猫儿抚掌大笑道:“此人复姓欧阳,单名喜,平生最最欢喜的,便是别人将他比作孟尝,他若听到你的话,当真要笑倒地上了。” 金无望冷冷道:“看来阁下的狐朋狗友,倒有不少。” 熊猫儿也不理他,抢过鞭子,打马而行,凌晨之时,长街寂寂,熊猫儿空街驰马,意气飞扬。 突闻一条横街之中,人声喧哗,花香飘散。 熊猫儿扬起丝鞭,指点笑道:“这便是名闻天下的洛阳花市了,远自千里外赶来此地买花的人,却有不少,尤其洛阳之牡丹,更是冠绝天下。” 沈浪笑道:“我也久闻洛阳花市之名,今日既来此间,本也该买些鲜花才是,怎奈……纵有买花意,却无戴花人,还是留诸来日吧。” 两人相顾大笑,车厢里的朱七七却听得更是欲醉。 她此刻若能坐在沈浪身旁,让沈浪下车买花,亲手在她鬓边缀上一朵娇艳的牡丹,便是立刻叫她去死,她也心甘情愿了。 而此刻她明知穿过花市,便是囚禁方千里、铁化鹤等人的密窟,她腹中空有满腹机密,却说不出口来,那鬓边簪花的韵事,自更不过是遥远的梦境罢了,车行颠簸,她泪珠又不禁滚下面颊。 这时忽然有两辆白马香车,斜地驶来,驶入花市。 车厢外铜灯崭亮,车厢里燕语莺声,不时有簪花佩玉的丽人,自车帷间向外偷偷窥望,眼波横飞,巧笑迎人。 风卷车幔,朱七七不经意地自车后瞥了一眼,心头不觉又是一跳,这香车白马,赫然正是那日载运铁化鹤等人入城的魔车。 只听熊猫儿纵声笑道:“只望见绣毂雕鞍佳人美,却不知香车系在谁家门?看来我也只得空将此情付流水了。” 沈浪笑道:“兄台如此轻薄,不嫌唐突佳人?” 熊猫儿道:“此花虽好,怎奈生在路边墙头,你若是肯轻千金买一笑,我就可攀折鲜花送君手,吾兄岂有意乎?” 沈浪抚掌道:“原来你还是识途老马。” 熊猫儿大笑道:“今日的江湖侠少年,本是昔日的章台走马客,你岂不知肯舍千金买一笑,方是江湖奇男子。” 两人又自相顾大笑,朱七七又不禁吃了一惊。 囚禁了许多英雄豪杰的神秘魔窟,难道竟会是王孙买笑的金粉楼台?那些个身怀绝技的白云牧女,难道竟会是投怀送抱的路柳墙花。 这实是她再也难以相信的事。 马车终于到了那终年不闭的大门前,欧阳喜见了熊猫儿果然喜不自胜,当下摆开酒筵,为他洗尘。 熊猫儿匆匆为沈浪、金无望引见过了,便自顾饮啖。 欧阳喜笑道:“你这只猫儿,近日已愈来愈野,终年也难见你,今日里闯到我家来,除了贪嘴外,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 熊猫儿笑骂道:“你只当我是来寻你这冒牌孟尝的么。嘿嘿,就凭你这点肥肉酸酒,还休想将我这只野猫引来。” 欧阳喜道:“你去寻别人,不被赶出才怪。” 熊猫儿放下杯筷,道:“说正经的,我今日实是为一要事寻访王怜花而来,却不知他近日可在洛阳城中?” 欧阳喜笑道:“算你走运,他恰巧未离洛阳。” 语声微顿,突又笑道:“说起他来,倒有个笑话。” 熊猫儿道:“王怜花笑话总是不少,但且说来听听。” 欧阳喜道:“日前冷二先生来这里做买卖时,突然闯出位富家美女,我们的王公子想必又要施展他那套攀花手段了,却不知……” 他故意顿住语声,熊猫儿果忍不住问道:“却不知怎样了?” 欧阳喜哈哈笑道:“那位姑娘见着他,却仿佛见了鬼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这只怕是他一生中从未遇着的事,却便宜了贾剥皮,他本卖了个丫环给这位姑娘,她这么一走,贾剥皮竟乘乱又将那少女偷偷带走了。”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