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那些狼有意无意地躲着冈拉,被扑翻倒地后远远地滚开,又瞄准了其余的人。 若非刚才冈拉那一扑……岳阳越想越心寒。 不过没时间向冈拉表示感激了,一旁又有狼袭到,岳阳抽身反击,又加入了战团。 此时卓木强巴已是险象环生,身上的衣物变得像夏威夷的草裙舞服,对于狼群这种冲上来抓一下就跑,紧接着又冲一头狼上来的妖异战术,他始终未抓到破绽。 关键是狼群的速度太快了,就算有破绽,也很快被下一个动作弥补。 而且山坡上满是布满地衣青苔的圆卵石,明明有机会克敌,却因脚下一滑,或是一崴,或是一拐,而错失良机,在这山坡上,狼群可谓占尽天时地利。 有一两匹狼落在巴桑附近时,发现亚拉法师会拉巴桑一把,接连几次下来,狼群发现,连没有作战能力的巴桑,这些人也会出手援助,它们顿时改变了进攻策略,立刻有两匹狼从主战场撤下,专攻巴桑。 巴桑连连后退,亚拉法师要护住巴桑,又要对付狼群,立刻被动起来。 自此,卓木强巴等人已是阵脚大乱,而远方的狼群大部队,正朝这边赶来,数公里的距离对狼群来说,也不过几分钟时间。 岳阳仿佛都能感觉到狼群碾过布满卵石的山坡,发出的踢踏响声,而从冈拉那一次次越来越焦虑的扑纵,也能感觉到大军正逐渐逼近。 张立手中的匕首被狼扑掉了,胡杨队长的鞋被踢掉一只,岳阳像喇嘛一样袒胸露臂,亚拉法师沾了一身青苔,巴桑在法师护卫下,反倒没受什么伤。 “砰”的一声,却是卓木强巴与冈日撞到了一起。 冈日踩上一块卵石,脚下失衡,卓木强巴扶了他一把,冈日抓着卓木强巴的衣服,咝的一声,那本已丝丝缕缕的衣服又被扯掉一大块。 虽然穿了数层衣服,此刻卓木强巴却已经见肉了,最里层贴身的那个小包也露了出来。 冈日刚刚站稳,又有两匹狼从正面冲撞过来,冈日和卓木强巴心意相通,相互用力,猛地向对方一推,各自向两旁避开。 就在这一推之下,狼爪已至,朝卓木强巴胸前一抓,那个里包被抓了出来。 那里面可都是卓木强巴的珍贵之物,他伸手抢过,口袋翻转,里面的东西却掉了出来。 冈日眼尖,突然不顾有狼在中间阻隔,反身扑上前来,在那东西没有着地之前伸手一抄,抓在手里的,却是那截骨笛!冈日将骨笛握在手里,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果然!这个是——”他就地一滚,避开狼群袭击,看了看周围的形势,“没办法,只能赌一赌了!” 冈日把心一横,将那根骨笛放入了口中,憋足了全身的力,用力一吹…… “呜……嗷……”随着冈日的全力吹奏,骨笛的声音由低转高,由低沉哀婉变得高亢激昂,大家耳朵里“嗡”的一声,只感到四面八方都被那激越的声音所包围。 冈日预想中的情形没有出现,身边的狼只是稍一停顿,跟着又扑了过来,反倒是卓木强巴等人被冈日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 在这种胶着的战局中,谁的反应快,谁就占据了上风,就迟疑这么一刻,岳阳被扑倒了,胡杨队长被扑倒了,猩红的舌头,森白的獠牙,对准了他们的咽喉。 冈日心灰意冷地想:“完了……” 声波远远地传了开去,仿佛与雪山产生了共鸣,它们翻越了山坡,潮水一般向着山坡的另一端涌去。 山坡的卵石“噗噗”地向下滚落,四野的风狂乱起来,牦牛群听到了,集体打了个哆嗦,羊群听到,撒开腿朝着反方向飞跑,狼群也听到了,大多数狼没有反应,但其中的几只狼竖起了耳朵。 多么熟悉的声音,那几只狼突然自狼群中昂起了头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其余的狼群,竟然全都悄悄低伏下来,唯有那几只狼,各自跃上身旁的小坡,所到之处,狼群退散,伏首贴地,面对那几只狼,它们表现出谦卑,它们也只能谦卑! “嗷……呜……嚎……呜……”那几只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做出了回应,那铿锵有力的狼啸,不似在月下那般绵长凄厉,也不似对着敌人那种威胁怒吼,那只是一种响应,就像征战前,人们对着战旗许下誓言时,那种铿锵有力的响应。 那几只狼用尽全力地响应着,低伏的狼群也纷纷抬头,开始跟着它们一起回应,漫山遍野,再次回荡起狼的嗥叫,比起狼群成功战胜牦牛群时的呼喝,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此起彼伏的叫声,而像唱咏叹调的合唱团,每一声都清越嘹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声音重新传回卓木强巴等人的战场,前后不过十秒,围攻卓木强巴他们的狼群突然停止了动作,时空仿佛停顿在这一刻。 趴在胡杨队长身上的狼,锋利的前爪已伸向胡杨队长的眼睛,爪尖距眼珠不过两毫米,就这么停顿在那里;岳阳身边的狼那血盆大口已对准他的咽喉,狼牙已经将皮肤刺得凹陷下去,那张大嘴就停顿在那里;卓木强巴的身上一共吊了四匹狼,它们咬住了卓木强巴的衣服、裤腿,正准备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汉拉倒,突然就停了下来;冈日的身后一只狼已经抬起了爪,爪子对着这个吹笛人的后颈,就停在那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特别漫长,胡杨队长瞪大了眼睛,不敢眨眼;岳阳屏住了呼吸,只感到狼嘴里的唾液滴落在自己喉咙上,先是潮热,很快又变得冰凉……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白眼带着强烈的不甘,低喝一声,狼爪收了起来,狼嘴缓缓松开。 狼一只只从人身上退下,聚拢,朝着山坡另一端退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那风中传来的一阵阵呼嚎。 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岳阳突然觉得全身已虚脱,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 冈拉走过来,在他脸上重重地舔了两下,以示对他勇猛作战的奖励,岳阳却险些吓得翻身就跑。 卓木强巴盯着冈日,盯着冈日手中的骨笛,惊愕不已地问道:“这个,究竟是……” 冈日脸色发白,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晃着骨笛,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卓木强巴道:“骨笛,密教法器……” 冈日嘴一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见过藏教里的骨笛吗? 那些骨笛都是圣品,要裹上金箔,镶嵌银角,你这却是一根裸骨笛,没有任何装饰的。 若是不懂的人,很难吹响。” 胡杨队长翻过身来看着骨笛,摸了摸胡子,道:“唔,确实不同。” 卓木强巴道:“那这是……” 冈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牵动痛苦,咧嘴轻呼了一声,一拐一拐道:“现在狼群退了,趁它们没改变主意,我们快走吧,边走边说。” 岳阳和张立搀扶着站起来,亚拉法师扶起胡杨队长,两人架过巴桑,冈拉叼起冈日的包袱,大家朝山下走去。 不过岳阳看冈拉走路时三步一小跳,五步一扭腰,根本不像是才从生死战场上下来,反倒是摇头晃脑的,好像高兴得很,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这个,老一点的牧民,管它叫‘狼统领的呼唤’。” 冈日将骨笛递回卓木强巴手中,道,“简单地说,可以称为一根狼哨。” 便在此时,山间竟然又传了一阵奇异的呼啸声,似乎与那尚未消散的狼嚎相呼应,只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家惊愕地将头望向了雪山深处,那迷雾遮绕的地方。 冈日侧耳倾听了片刻,道:“不要紧,是夜帝。 他们在回应着刚才的狼群,好久都没听到夜帝叫了。” “夜帝又是什么?” 岳阳一听到稀奇的事物,就忘记了疼痛。 冈日道:“那个,就是雪妖,一时也说不清,还是先说说这狼哨吧。 在古代西藏,有许多特殊的职业,有的非常神秘,诸如呼风唤雨,或是灵魂出窍一类,人们把他们统称为密技师,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道:“那就好说了,操兽师你们知道吧……” 卓木强巴看着手中的骨笛道:“难道说,这就是操兽师用来……” 冈日道:“没错,这就是操兽师用来与狼群沟通的工具。 据说,若是遭到狼群攻击时吹响它,狼群就会退散;若是遭到别的猛兽攻击时吹响它,狼群就会来帮忙。 不过,它的使用范围仅限于青藏高原,而且,就算是高原上的狼,也不是每个狼群都能听懂,刚才我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张立探头道:“那声音,不像是狼叫啊。” 这时,冈拉放下嘴里的包袱,头一昂,“呜……嗷……”那声音,竟然和骨笛有八分相似。 冈日道:“听到了吧,那狼统领的呼唤,指的却并不是狼,那是……” “战獒!” 卓木强巴惊呼道,他想起来了,亚拉法师曾告诉过他们,狼统领,就是战獒的另一个名称。 岳阳敏锐道:“那这骨笛岂不是和光军有关?” 冈日笑道:“那操兽师,本身就是从光军里衍生出来的密技师。 这狼哨,原本也是戈巴族的传统手工艺品,只是后来,才随着操兽师流传到民间的。 小时候,我家里便有一支。” 一行人回到村里,出发的时候穿得像登山者,回来的时候就只能像乞丐了,在村口接他们的玛保竟然都没认出来,村里的狗也对着他们一通狂吠。 不过他们自己倒不觉得丢人,特别像岳阳和张立两个,简直是雄赳赳地走回村子,在他们看来,他们是面对几百头狼却能安然逃离的人,这简直就像打了大胜仗一样,应该叫做凯旋的英雄们。 当玛保将他们带回自家房屋时,敏敏一看到卓木强巴,就红了眼圈:“强巴拉,你——”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卓木强巴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着:“好了,没事,我们都没事,大家都平安回来了!” 方新教授看到他们,也是吃了一惊,不是说去勘测地形吗? 怎么会勘测成这般模样,岳阳、张立也就罢了,连一向尘不沾身的亚拉法师也…… “你知不知道,你……你吓死我了!为什么关了原子表……又这么久都不回来……我,呜呜呜……”唐敏在卓木强巴怀里抽泣,正哭着,就听身后的胡杨队长炸雷一般喝道:“喂,小丫头,哭个鸟!巴桑不行了,快来帮忙!” 只见巴桑脸色乌青,牙关紧闭,嘴角冒出白色唾沫。 吕竞男快步出来,幽怨地瞪了卓木强巴一眼,没多说话,对岳阳他们道:“快,找个什么东西让他咬住,把他身体侧过来!小心点!” 唐敏用卓木强巴的破衣衫擦干眼泪,抽动道:“我,我去看看,你赶快去换衣服!” 将巴桑安顿好,换好衣服,又忙活了大半宿。 卓木强巴原本想让冈日留下,他还有好多话打算和冈日说,但冈日执意要回去,并说他们三两天内没法登山,只和方新教授谈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卓木强巴搂着冈拉的脖子,和它也说了许多话,在答应冈拉一定会再去看它后,冈拉才悻悻离开。 不过走的时候,冈拉盯着唐敏看了许久,而后又盯着吕竞男看了许久,似乎看出一些门道来,最后又盯住了卓木强巴,看得卓木强巴非常不自在…… 冈拉的身世 待巴桑情况稳定后,吕竞男才出来,张立问道:“巴桑大哥情况怎么样? 怎么会突然就……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吕竞男道:“当大脑下达指令,而身体却拒绝执行时,大脑的神经会受到损伤,就好像一个人力量不济却非要提很重的东西,肌肉会受到损伤一样。 表现为脑神经异常放电,医学上叫癫痫,老百姓俗称羊角风。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巴桑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他只是突然受到无法接受的刺激,大脑第一反应应该是晕厥来保护自己,但当时显然没有晕过去,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神经松弛下来,身体才对那种刺激做出应激反应。 他可能会将这次经历完全忘记,你们谁也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知道了吧。” 她扭头看了看,卓木强巴等人和方新教授他们对坐着,岳阳摆开架势,捋起袖子,正唾沫横飞地向方新教授讲述他们的英雄史。 吕竞男走过去,对岳阳道:“闲话待会儿再说,我们先把今天在当地收集到的信息整理一下!” 大家围坐,将各自收集到的有关雪山的资料都整理了一番。 这里的山并不高,和整个喜马拉雅山脉中部的平均海拔比起来还矮了许多,但是其危险程度,却是整条喜马拉雅山脉之最。 诸如雪崩、冰崩、滚石、雪瀑,这些只能算常见的普通危险,其中最强的危险在于山顶的罡风。 这里处于季风交汇带,从印度洋刮来的风潮在这里遇到了喜马拉雅山脉最强有力的阻击,由于这里的山脉走势略微呈现内弧形,狂风就在这山中形成了旋涡,那就是有名的罡风。 大风带起雪花打在人身上,和冰刀割肉没什么两样,风速还与时辰息息相关,在凌晨出发,抵达山顶时风才会小一些,若是午后出发,抵达山顶时,那大风吹得,就算是牦牛群也能整个儿给吹飞起来。 最诡异的危险则属于雪雾。 因为罡风的关系,整个山头的积雪被风吹得漫天乱飞,和沙尘暴没什么两样,进山后相隔三步,两人面对面就看不见人影。 在雪雾中,满耳只能听见呼呼风吼,就算滚石落到跟前也浑然不觉。 而且那雪雾,当地人又称鬼迷雾,在里面的人不管怎么走,也不可能找到正确的出路。 往往在雪雾中迷路的人,绕着山头转圈却浑然不觉,直到精疲力竭,被冻成雪雕,运气好的能留个全尸,运气不好的就被雪妖拖去吃了。 最恐怖的危险便是来自谁也没见过的雪妖,究竟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总之传说中形体高大可怖,力大无比,能把活人生裂为两片。 一旦起了雪雾,在雾中看见四五米高的影子,你以为是块山岩,说不准就是雪妖。 后来专门来过科考专家,认为估计是雪人,但当时天气不好,专家们在村里部署了大半年,愣是没敢进山,也就没亲眼见到那雪妖。 最隐蔽的危险来自冰裂谷,被积雪覆盖,有的冰塔高达百米,面上只覆盖有薄薄的一层冰壳,底下是比铁还硬的冻土层,一脚踏空,别说等待救援,当场摔也摔死了。 当然,这些还只是村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能说出来的危险,而据说,还有无数危险见到后就再也没活着的人,那些才是恐怖至极的比危险更加危险的。 只是听村民述说死亡西风带的恐怖并不足以让队员们感到心惧,真正让他们神经紧绷的是,据官方资料,这座看似不高的山峰,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从中国方向登顶。 关于罡风,大家认为当地人吹嘘的可能性比较大,真能碰到那样可怕的罡风还有人能活着回来吗? 他们咋知道得那么详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关于雪雾,胡杨队长深有体会。 被狂风带起的积雪,随着雪量的多少而决定雪雾的浓密,雪雾密集时,别说隔三步,它能让你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大风和雪雾而在大山里迷路的事件比比皆是。 在雾中不辨方向,加上大风能把人吹得东歪西倒,所以绕圈的事情也并不夸张,胡杨队长就曾亲自经历过。 那是在南极,那时还是没什么经验的科考员,原本是出营取水,水源地离营房不过两百米左右,当时刮着风,但并不大。 就在胡杨队长离营前突然风速加快,待他走至取水地时,风速已经足以将人吹倒,一时昏天黑地,眼前只有雪花飞舞,营房就此消失。 胡杨队长心中一惊,判定方向,扛着飓风朝营地走去,结果这一走,走出近五百米还没看见营地。 胡杨队长慌了,在他认为是来时的方向又折返回去,计算着步数,结果取水处竟然也不见了。 就这样,胡杨队长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风速渐渐减弱,他才看清自己的处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那半个多小时,他竟是绕着一个直径约为十米的圈子,转了无数圈。 虽然没有沙漠中追脚印之说,却更为可怕,大风吹过,你留下的脚印马上被新雪覆盖,消失不见,你以为自己一直在走直线,结果却在绕圈。 当时前来寻他的两名队员,竟然也在绕圈,三个人在营房前画了三个品字形圆圈,虽然当时三人相顾哈哈大笑,但其实心里都是又惊又怕。 那大风能让人完全丧失方向感,大雪让人视力不足一米远,那段经历让胡杨队长至今心有余悸。 对付雪雾和罡风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招惹它们。 遇见罡风和雪雾时,想要保命,最好就地找一个洞,躲避风雪;如果想冒风前进,那叫自掘坟墓。 运气好的,风即时停了,还有希望活下去;运气不好的,艰难地走了几十公里后,就直挺挺地躺在自己开始出发的地方,被冻成冰棍。 早在出行前,吕竞男就明确地告诉了队员,由于事关机密,并牵涉到翻越国界问题,这次出行,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像玛保这样的领路人也仅知道他们要登山。 因此山脚下将没有基地和大本营,而他们所能获得的帮助,也仅限于少数一些顶级权威专家。 就是这批专家,也被分为两个团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的,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知道他们在哪里的,却不知道这群人要去做什么。 因此,此次攀登雪山,完全属于阿尔卑斯式登山,没有既定路线,没有沿途补给,没有前例参考,山间肆虐的罡风令直升机无法靠近,一旦遇险,将没有救援,一切只能靠自己。 虽然前面困难重重,前路艰险无比,但对此,队员们只是笑笑,对这支队伍而言,早就已经和死神打成一片,足以称兄道弟。 最后,胡杨队长提到了狼群占领的登山最佳路线。 由于时间有限,胡杨队长仅简短地说了一下他们的遭遇。 对于那群狼,大家还是心有余悸的,岳阳向吕竞男建议,请边防官兵去驱赶狼群。 吕竞男瞪了他一眼,说她自会考虑。 一天的总结工作完成之后,吕竞男带着唐敏照惯例视察队员的身体情况,高海拔适应性如何,由于训练营地便在海拔四千多五千米附近,队员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异状。 稍晚些巴桑也醒了过来,果然和吕竞男所说的一样,他完全忘记了看狼的事,只记得胡杨队长在那山坡上勘测地形。 按照吕竞男事先交代,大家口风一致,都说巴桑是从山坡上踩空滑倒,脑袋被磕了一下。 巴桑后脑确实有个肿块,那是被狼撞倒后又撞到了卵石所致。 处理好手中的信息,天色已晚,吕竞男不许大家继续吹牛,命令所有队员就地安歇。 岳阳和张立嘟囔着老大不乐意,难得有一回方新教授他们没有的经历,正兴奋着呢,却被命令去睡觉。 这两人与卓木强巴一个房间,夜里反复睡不着,两人硬拉着卓木强巴就白天的事软磨硬泡,非让卓木强巴从到达玛县寻獒说起,说他如何发现冈拉的,如何与冈日结识,这附近有什么风土人情…… 卓木强巴被缠得没办法,只能说了与冈日认识的经过,就是四处寻找,追查一切线索,最后找到了这里,很简单,然后道:“这达玛县,要说有什么风土人情么,嗯,大概和别的地方差不多,不过县城周边的草场上,这里的居民喜欢赛马,擅骑射。 他们的比赛和别的地方不同,那马是不配马鞍子的,哦,还有,驯服野马也是当地人喜欢的运动。 歌舞嘛,这里的手镯舞和狮子舞都独具特色……” 听了一会儿风土人情,张立有所察觉道:“强巴少爷,你说的达玛县,该不会就是那个县吧?” 卓木强巴道:“对,它还有另一个名字,那是常用名,也非常古老了。” 张立道:“那为什么你们管它叫达玛县呢? 是因为县里居住的达玛人吗?” 卓木强巴道:“当然不是。 在吐蕃王朝统一这里之前,这里有一个叫达玛的小国家,吐蕃统一这里之后,这里就一直叫达玛的,所以最早的古籍上都叫达玛县。 獒州,是后来莲花生大师入藏,才将这里改成了这个名字。 不过,我们一提獒州,首先想到的都是达玛县。” 岳阳在被窝里道:“强巴少爷,我记得白天冈日大叔说,冈拉是吃狼奶长大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啊?” 卓木强巴忧思道:“唉,其实冈拉的身世……” 十五年前,纳拉村的东南面,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小石屋。 寒冬季节,大雪纷飞,夜已深,天空漆黑一片,仿佛死神的斗篷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天地,万物静簌,天地间只剩下风雪在呼啸。 石屋里和外面一样冰冷,火塘里只剩一堆灰烬,整个屋子死气沉沉,火塘旁坐着一个男人,像是冰雕一座,若非他的眼睛不时还能眨动,恐怕谁都会以为这是个死人。 没错,他已经死了,他心中生命的火焰已经燃尽,只剩下,犹如火塘中的,一撮灰。 那是当年的冈日,他妻子于三年前失踪,遍寻大雪山,再也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一直还活着,那是因为,他不相信他妻子已经死去。 他坚信,总有一天,拉珍会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说上一声:“我回来了。” 每当距离妻子上雪山的日子临近,冈日就无法入睡,那时的冈日,正在思索明天又该如何痛苦地熬过去。 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已被冻得僵硬的冈日迟疑着,没有谁会在这样的冰雪夜赶路。 “咚咚咚”,声音又一次响起,很轻,很清晰。 冈日不敢相信,突然,他像着了魔一样站起来,旋风般将门打开…… 屋外一团漆黑,狂风夹杂着冰雪无孔不入地袭来,什么都没有。 冈日不惊反喜,对着那无尽的虚空大声询问:“拉珍,是你吗? 拉珍——” 回应他的,是风中虚弱的低鸣,冈日取过酥油灯才发现,在门口蜷曲着的,是一匹受伤的母狼。 它的后腿拖着捕兽夹,殷红的血像盛开在雪地上的梅花,一直延伸到无尽的黑夜里。 母狼在地上蜷成一团,像一个垫子,它不住地伸出舌头,舔舐着垫子正中的一个小东西,毛茸茸的,还活着,会动。 冈日小心地靠过去,将酥油灯拎到眼前。 在那母狼的怀里,是一个白茸茸的小家伙,团着身体就像个雪球,它正使劲蹬着四条腿,想钻到母狼的肚子下面吃一口奶。 母狼的血都快流干了,哪里还有奶? 看着母狼的伤势,冈日突然明白了这只深夜来访的母狼的意图,他放下酥油灯,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慢慢地,靠近母狼的身体。 母狼一动不动,只是用双眼看着冈日,深情的,殷切的,那是让冈日无法忘记的,慈爱的目光。 冈日将这小家伙捧在手心里,这躁动不安的小家伙停下来,一双漆黑闪亮的小眼睛盯住了冈日那过于苍老的脸,仔细地打量着。 冈日也打量着它,那一身白色的绒毛,真是太可爱了,就像那冰川上盛开的雪莲花一般。 突然,冈日的手微微一颤,他在这个尚未断奶的小家伙身上,看到一处明显的伤痕,大概有一枚五角硬币大小的圆形瘢痕,那是人类的烟蒂烫伤的痕迹啊! 刹那间,冈日仿佛从这个伤痕上,看到了小家伙过去所遭遇的不幸。 母亲被猎杀,它被人类玩虐后,扔到了冰天雪地里,是母狼发现了它,并用自己的乳汁养活了这个小生命。 这只母狼,也正是那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吗? 而今,母狼也在人类的捕兽夹下,生命的光华正黯淡地走向尽头……不管如何,这个小家伙能活下来,这是怎样的奇迹啊!想到这些,一股冲动突然涌了上来,冈日高高举起那小小的生命,大声地问出了后来让卓木强巴一生铭记的那句话:“被人类所伤害,所抛弃,所背叛,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人类吗?” 风呼呼地吹着,小家伙突然伸出粉嘟嘟的舌头,在冈日的手心轻轻舔了一下…… 温暖的感觉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底,那早已熄灭的灰烬之中,蛰伏的火苗开始再度复燃。 冈日将这个娇嫩的生命塞进自己的袄子里,他决定,要像守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守护着它,这朵美丽的雪莲花。 母狼一直默默地凝视着,直到最后,才向冈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艰难地别过头去,将视线投向无限深远的黑暗,投向那个狼群曾经栖息的地方,安然闭上了眼睛。 天地交接之际,出现了一抹黎明的曙光,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冈日有了一个女儿,叫冈拉…… 听闻冈拉的来历,张立不由暗叹一声。 岳阳却是捏紧了拳头,恨恨问道:“强巴少爷,海蓝兽不是很名贵的藏獒吗?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 卓木强巴道:“不,你想差了,一种物品或动物它是否名贵,是由人们对它的喜好和认识来决定的。 十几年前,藏獒可不像今天这样被炒得火热,它们只是藏民看家护院的好伙伴,也没有人用金钱去衡量过它们。 还有,藏獒的幼崽和小狗是没有明显区别的,就算是有经验的老藏民,也无法区分那小狗长大后是头藏獒还是普通犬类,盗猎者更不会在意这些。” 说着,卓木强巴不禁想起冈日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来:“藏獒? 你觉得那些关在笼子里,或是拴上铁链,锁在羊圈外的就是藏獒吗? 不,它们顶多算是大狗!只有当它们自由地奔驰在蓝天白云下,像风一样掠过高原草甸,那才是真正的藏獒……” 就在岳阳和张立为冈拉的身世欷歔不已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冈拉就在小屋外面。 它敏锐地捕捉到屋里人的谈话声,似乎勾起了回忆,它低头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回头望着身后的灰衣人,引领着他,朝大山中走去。 这一人一獒,都未发出丝毫声音。 冈拉一直将那人领到冈日的石屋前。 推开门,屋里的火塘内,柴火正烧得噼啪作响,冈日坐在火塘边,头也未抬道:“你来啦。” 第(3/3)页